接舆醉

赴一场已散的筵席。

[叶蓝]少年游(上)

*5000左右的(上),武侠paro

*蓝河视角,主旨为苏叶神


一串轻疾的马蹄声从城郊的小径上传来,飞扬的尘土里若隐若现着一匹赤红的骏马。

马上骑着的青年身着蓝衫,背负长剑,束起的长发在疾驰中飞扬。这人一边赶着路,一边频频回头张望,神色中带有几分警惕、一丝慌张。七月流火,青年早已汗流浃背,奔波多日的马也快熬不住暑气。青年察觉到马的疲惫,心下有些不忍。此处离城镇尚远,一人一马不能先耗尽了力气。

路的前方现出一个木棚来,四杆粗木支起了一排竹席,下置三两小桌,数对长凳,茶壶陶碗。一桌旁坐着位老妪,寻常麻布衣衫,面前一碗放了几枚铜钱,想是茶铺的主人。另一桌上坐着位男子,侧趴在桌子上,似是在午睡。午睡的人背对着青年,看不清面容,只显出消瘦的身形,和露在外头的半截白皙的胳膊。一看便没吃过苦、没干过活,估计是世家的书生或是富贾的子孙。可看到那人身上和寻常农家无异的朴素衣衫,青年又有些奇怪。何况,这人若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又怎会独自睡在这荒郊野岭?不过,此人全无兵器包袱,只随身带着把长伞,估计不是武林中人,更不可能是追杀他的人的同伙。

木棚的柱子旁站着匹精瘦的黑马,居然连绳都没系。青年跃下马来,把自己的红马牵过去,系在了柱上。给了主人几枚铜钱后,便顺势坐了下来,一股脑饮尽了两碗茶后,和主人攀谈了起来。

“此处向南到双溪镇,大概还要行几天?”

“走的话一个多月,快马加鞭也得六七天。”

“那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呢?”

“向北走,到陈家镇只要两百里。”

陈家镇正是青年昨晚住宿的城镇,也是他最初发现有人在追杀他的地方。

端起碗又喝了口茶,薄荷的清凉使青年镇静下来,开始思索这一连串的事。

不过片刻,青年突然听到了暗器破空的响动,侧身躲过了一枚,便听赤马一声嘶鸣,倒在了地上。原来暗器分射两枚,不仅偷袭他,更要断了他的后路。突然又传来一声嘶鸣,黑马前蹄高举,发了疯一般,突然向田野冲去,转瞬间不见了踪影。青年心下诧异,却容不得分神,拔剑挽了个剑花,向着冲来的敌人迎了上去。刀剑相交的乒乓声骤然响起,追来的只有两人,青年尚可勉力应付。

老妪早吓得逃了出去,追兵也没有阻拦。那午睡的人不知是不是睡傻了,居然还没有醒,依旧镇静地趴着。青年却镇静不得,生怕连累了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少爷,喊了他一句:“喂,快醒醒……”正呼喊着,两人忽然变换了一套剑法,使了个双剑合璧,进攻顿时绵密了起来。青年一时只得奋力招架,分不出神来再去提醒那人。变招间一个仓促,青年踏错了一步,顷刻落于下风。青年心中一颤,知道自己多半躲不过这一劫,遂全力使出毕生所学,想要拼个玉石俱焚。

倏地,破空之声又响,一人又放出了一个暗器,竟是冲着桌上睡着那人而去!青年面色突变,料想是自己的喊话让对方误会了。剑快,暗器更快,青年来不及拦下暗器,在惊惧中侧目看去。只见那人突然抬头,暗器擦着一缕碎发而过。险是险到了极致,巧也巧得惊人。那人似乎对暗器浑然不觉,大梦初醒般生了个懒腰,满脸迷糊地望了过来,埋怨道:“是谁在大中午打闹?扰得人午觉都睡不安稳。”

青年顿时松了口气,还来不及对此感到庆幸。噗嗤一声,一道剑锋划伤了他的左臂。

青年突然听到一声清啸,似是在呼唤,又像是暗号。剑上匆匆交换了几招的时间,便见到先前那匹黑马又从田野冲了回来,刚刚午睡的那人翻身上马,又继续向青年所在的地方冲去。

“看你好像很辛苦嘛,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那人居然轻笑着说道,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青年一时被惊得哑口无言,不知该从何答起。

转眼间,马到了青年的身侧,没有丝毫的减速,仿佛只想擦身掠过。青年知道,那人不会停下来等他,这是自己唯一上马的机会。撇下了所有犹豫,青年翻身上马,手中拼命连刺了数剑,阻住了两人上前拦截的步伐。黑马骤然加速,向着南方疾驰,青年慌忙握住了身前那人执辔的手,终于稳住没被甩下马去。

“抱着我的腰吧,你握住手干扰我驭马了。”

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青年才猛地松开了手。偷偷瞄了一眼刚刚握住的手,修长均匀的触感还停留在自己的手心。真是漂亮的一双手。这个念头突然蹦入了青年的脑海,让他骤然红了脸。

“多谢公子相助,敢问阁下姓名,日后蓝河当图报答。”

“蓝少侠,这么叫你没问题吧?我叫叶修。”

青年忙道:“少侠之名实不敢当,叶公子叫我蓝河就行了。”

“那叫你小蓝好了。还有,也别公子了,就叫我叶修吧。小蓝你伤没问题?”

从蓝少侠一下变成了小蓝,青年有些苦笑不得,也多亏了叶修提醒才想起来手臂上还有伤。

“伤得不重,我在马上也可以包扎止血。”

“行,那就一路赶到城镇吧。”


在马背上颠着的时候,蓝河开始思索了起来,这叶修到底是个什么人?

说是个在外野游的公子书生,这精湛的骑术、颇具灵性的黑马却非寻常公子书生能有。躲避暗器的那一下抬头凶险之极,也是蹊跷之极,当真是巧合吗?他又为何一副大梦初醒、浑然不觉的迷糊神色?

最奇的是这人始终淡定自若的态度。一般人对江湖打杀皆心存戒惧、避之不及。这人居然主动来趟这滩浑水,随自己卷入了一场生死未卜的逃亡。不仅如此,此人对自己的来历不闻不问,贴身共骑更是对自己毫无防备。如若自己是个歹人,想要杀他夺马,这人岂不是避无可避?实在想不明白叶修的来历,也搞不清他到底是何居心。只不过,回头是必死无疑,便不如先随他一同南行。

正想着,蓝河突然听到叶修的提问。

“小蓝,你为何会遭到追杀?”

“在下奉命在身,调查一件蹊跷之事,无意知晓了对方门派的某个秘密,因此遭人追杀。”

蓝河不愿说得太细,一来是对叶修有所顾忌,二来怕说的太多会给叶修惹上麻烦——虽然现在已经被麻烦缠上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去往南边,双溪镇。”

双溪镇以贯通小镇的两条溪流得名,其中一条名蓝溪,从城外郊野的山谷中流出。而那山谷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法一宗蓝溪阁的所在。

“蓝白双溪的风景我数年前曾去领略过,故地重游一番也好。”

眼前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重又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地赶路。

蓝河心下诧异,他原本以为,这人最多把自己送到下一个镇上,便要分道扬镳。谁知听他话语竟是相陪自己一路去到双溪镇。蓝河实在担心与自己同行会给叶修带来危险,又不禁好奇隐藏在这人背后的诸多秘密,如能同行一路能否揭开一二呢?

蓝河并未答话,包扎完左臂的伤后,便用右臂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叶修的腰。山路蜿蜒起伏,他不敢抱得太松,怕被甩下马去;又不敢抱得太紧,怕把对方勒得不适。眼前人的腰也很细,果然是相当消瘦,蓝河心下好奇,这人平时一日三餐都是敷衍过去的吗?看他虽然衣着朴素,也不像是贫寒得吃不饱饭啊?

乱七八糟的思绪涌现了一会儿,蓝河渐渐有些乏了。他昨晚整夜未眠,中午时又在激烈的打斗中受了伤,终于迷迷糊糊得睡了过去,整个人俯伏在叶修的背上。

奔波了四百里路后,叶蓝二人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李家镇。一路无事,想是追兵跑不了那么快,蓝河醒来后发现已到镇上,不禁又是一阵脸红,遂暗自庆幸自己的睡态一向安稳,也没有流口水说梦话的习惯。黑马载着两人还能如此稳健地长途奔驰,定是一匹世所罕见的宝马。

下马后,蓝河终于得以正面打量一番这位和自己肌肤相亲了一个下午的叶公子。身形修长,比自己略高,肤色很白,甚至有几分病态的苍白,失去了健康的红润。见对方额上微微渗出的汗珠,不知是热的、累的、还是有病在身,蓝河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没等他开口询问,对方先关心起了自己的伤势。

“臂上中的一剑我记得不浅,光包扎止血肯定不够。你还是先找医馆拿点草药敷上。”

“多谢关心。刚刚一路上我不小心睡着了,估计累着您了吧。”

“没事,你不重。”

“其实,接下来的路我可以独自走的,镇上应该有买马的地方。我担心继续跟着公子,会连累您一起受到追杀。”

明明是下定决心说出的话时,蓝河仍旧感到了内心深处几分莫名的遗憾。

见叶修沉默着没有应答,蓝河赶紧又接道:“蓝河人微言轻,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报答公子的地方。但是,只要公子在江湖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双溪镇附近的蓝溪阁找我,蓝河必当竭尽全力。”

“不用了,我岂计较这些。你还是先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安全回到蓝溪阁吧。后会有期。”

言罢,叶修跃上了马背,似是不愿多停留一般头也不回地驰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家旅店投宿。

蓝河瞥见叶修神色中一缕不豫,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见他消失在了街巷尽头时,心中竟有些怅然,遂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

待蓝河置办好草药马匹,找好客栈安顿下来后,一轮上弦月已清朗地在天上挂着了。蓝河边吃着晚餐,边思索着今夜追兵是否会寻过来,该不该做些防备布置。

等等,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过夜,必定只能挨家搜寻过来。叶修那匹古怪的黑马很可能被对方发现,如果对方不管自己不在,直接对叶修出手,那该怎么办?蓝河倏地慌了,本以为叶修离开自己更安全,谁知危险将近时自己连出手相助都无计可施。

蓝河抓起桌上的剑,急匆匆走出了客栈,却茫然地立在了路的中央。他不知自己该向何方寻找叶修,也不知见面后该对他说些什么,更不知自己此去是能护他周全还是给他徒增危险。犹豫再三,蓝河只得悻悻然回了客栈,暗暗祈祷此夜平安。


是夜,叮当的铃铛声突然响动的那一刻,蓝河就惊醒了。他在门窗的开合处分别系了一个铃铛,便是为了在有人暗中潜入房间时立即反应过来。果然,窗外轻巧地搭着一人,裹着黑色的斗篷,以布蒙面,见自己已然惊醒便立即后撤逃走。月色下隐约看去,那轻轻扬起的黑斗篷与追杀他的人所穿的无异,想是同伙无疑。

蓝河当即向那人离去的方向放了一对飞镖,提剑追了上去。对方既然转身就逃,多半是落了单,正面敌不过自己。如果能趁此时解决一人,日后不仅少了一个对手,运气好的话还能直接断了对方追踪自己的线索。

黑衣人毫不费力地转过了一个步伐,避开了暗器,踏着连绵的屋檐向着街的尽头冲去。蓝河担心跑得太远会使对方和同伴回合,届时落单不敌的便是自己了,遂铁了心要在这条街上拦下对方。手上暗器连放,胸中真气急运,脚上步伐更是快得都要乱了。他在蓝溪阁中轻功原本不赖,虽不敌掌门师兄那种级别的高手,胜过普通江湖好手已是绰绰有余。此时竭尽全力追了一阵儿,距离虽然没被拉远,竟也没能近个分毫,心下蓦然一惊。眼见这人不过比自己少拿了一把佩剑,脚下的步伐轻松随意地如同闲庭信步一般,三两个转身便躲过了全部暗器,举止中俨然透露着气定神闲的从容。

这是非绝顶高手不能有的身手,比之掌门师兄估计都不落下风!追杀自己的那群人中何时有过此等人物?他又为何要逃呢?

此时此刻,再追下去已毫无意义,对方想接近自己、保持距离、还是远远离去都随心所欲。自己倒像是被放飞的风筝一般,轴在那人手里。蓝河渐渐收住了步伐,那人回头一瞥,便跃下了屋檐,一转身消失不见了。这一番追逐没头没尾,搞得蓝河更是莫名其妙。他警惕地巡视了四周一圈,只见一轮已快消失不见的上弦月,树影在风中轻轻摇动。夜晚突然寂静地连脚下屋里稚子的夜啼都能听见,刚刚的一场追逐如同发生在梦里般不真切。

蓝河回客栈的一路依旧小心谨慎,却再未发现任何异常。此夜居然当真平安地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蓝河便起身出门,打算赶紧上路。此行中所遇的怪事奇人一个接着一个,蓝河虽然一头雾水,却只能庆幸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谁知,当他去马厩里牵马的时候,怪事又来了一件。他刚买的小红马旁赫然出现了一匹黑马,正是他昨日骑过的那匹!叶修居然也来到了这家客栈吗?自己系马时尚无这黑马,叶修想必在自己之后入住。蓝河心中刚感到几丝宽慰——马既然无恙,人也当平安,突然又惊疑了起来,昨夜那人莫非是要调虎离山,把自己引走后再对叶修下手?可是对方为何要执着于叶修呢?况且,有那样的高手在哪还用得着调虎离山——自己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虎啊!

正思索着,蓝河突然听到了马厩的草堆中传来一阵响动。一颗脑袋突然从草中钻了出来,连带着身体翻了个身,似乎是在睡着。

是的,马到了,叶修也到了,齐了……个鬼啊?还有,为什么每次见面,这人都在睡觉?而且为什么是睡在马厩里?住不起客房?爱马如命?

乱七八糟的疑惑实在太多了,蓝河推了推叶修想让他起来,才发现这人咬紧了牙关,苍白的额头上冒着冷汗,一时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蓝河赶紧摸了摸叶修的脉搏,脉搏跳得很快,只是手腕异常冰凉。刚把自己的蓝色外衫脱下来批在这人身上,叶修便醒了过来。他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的笑,露出和马背上初次对话时无二的轻松神情,冲蓝河打了个招呼:“哟,早啊!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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